第４章　“砸明火”

赵小姐又被绳捆索绑带回了刘家。她在路上都想好了，决不能出卖刘小姐，倒可以把事推到云霞身上，反正云霞已逃走，无法当面对质。

刘老爷一看人被带回，气得浑身发抖，脸色铁青，手中拐棍砰砰地戳着地，恨不得将地砖戳出窟窿来。他气呼呼骂道：“家门不幸啊，娶回一只白眼狼！如果早知道这样，你早推掉这门婚事，俺刘家决不会强求，现在你入了俺家的门，又和玉柱拜过堂，就是俺刘家的媳妇，你现在又唱这出戏，这不是打俺刘某人的脸吗？叫我在村里如何做人？”

赵芝兰气咻咻地说道：“我压根就不愿意，是你儿子把我捆进门的，你这是逼婚，我死都不会愿意的。”

刘老爷道：“俺刘家秉承忠厚传家，诗书继世，从来都是讲道理的，欺男霸女，逼婚、抢婚的事决不会做。玉柱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，俺一定严加惩罚，但事已至此，木已成舟，退婚是绝不可能的。”刘老爷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，这个事如果真像赵芝兰说的那样，他隐隐感到一丝的内疚，但在气头上，嘴上依然不依不饶：“你等着，看俺怎么教训你。”

刘老爷随后又将儿子玉柱叫了过来，一脸无奈：“下一步，你打算咋办？”

“爹，你不用操心，俺已经想好了，保管她进了咱家的门，就永远是咱家的人。”

站在一旁的刘玉婉奚落道：“哼！你还有什么好方法？还不是强迫人家，她可是少找的烈性子，万一逼出好歹来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

刘老爷也觉得玉婉说得有道理，对玉柱说道：“你把她带回吧，严加管教，用心感化人家，凡事别逼人家，如果再让她跑了，咱刘家的人可是丢大了。”

“爹，这回你把心放肚子里吧！”玉柱说罢，吩咐下人将芝兰押进洞房。

出逃计划没有成功让玉婉颇感意外，她又跑到洞房，支走下人，对赵芝兰道：“今天没能逃走，百密一疏，都怪我计划不够周密。”

赵芝兰幽幽地说：“都是天意，我不怪你，虽然没有成功，但让我看到，你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，我还是要谢谢你。”

“受之有愧！”

赵芝兰哭诉道：“我的命好苦啊，看来今天是难逃厄运了。我不可能和玉柱成为夫妻，他要是来硬的，我就死给他看！反正我是不想活了。”

玉婉见她情绪失控，安慰道：“发狠有什么用？不如多想想办法。”她为了稳定赵小姐的情绪，只好这样说了。其实，她也是江郎才尽。

当天晚上，玉柱坐在堂屋里的太师椅上想着如何对付赵芝兰，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，两个堂嫂和另外两个远房嫂子来到他跟前，她们是受大太太李氏之命而来。只见二堂嫂朝他神秘一笑：“玉柱，夜黑没发市吧，看把你愁的，俺几个来，就是给你解闷的。”

“解闷一个人就够了，俺用不了四个，”玉柱嘴上不吃亏，“几位嫂嫂，快说说是啥个意思？”

“去你的！”二堂嫂道，“俺们几个今晚帮你弄成你媳子，你能给点啥好处哩？”

玉柱一听明白了，硬着头皮说道：“俺自己能成。”

“哄谁呀，能成，那小骚货咋还跑哩？”

玉柱顿时哑然，嗫嚅道：“你，你们有啥好办法？”

“当然有！只要听俺们的，再给俺一人两封开封老五福的茶果点心，保你上手。”

玉柱一拍大腿“中”。

四女一男嘀咕一阵来到洞房，玉柱见妹妹刘玉婉在，马上给四位嫂子使眼色，那意思是说：赶快支走她。

四位嫂子心领神会。其中一位嫂子说道：“大小姐，这是你哥的洞房，你老跟着瞎掺和啥哩？”

刘玉婉看这几个嫂子来者不善，一边想主意，一边用话搪塞着：“我今天就是来兴师问罪的，她今天上午绑我现在还疼呢？”

三堂嫂接茬道：“这回总不是又染指甲吧？”

“你啥意思？你的意思是我把小姐放走的？”刘玉婉嗔怪道，“赵小姐在这，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。”

三堂嫂阴阳怪气道：“鬼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。”

刘玉婉鼻子都气歪了，声音高八度：“你血口喷人！”

三堂嫂不依不饶：“既然你心里没鬼急什么呀？”

二堂嫂过来圆场道：“老三你少说两句，看把大小姐气的。”

接着二堂嫂把刘玉婉拉到一边，悄声说道：“你哥娶上这门亲不容易，我们几个今晚要好好劝劝你嫂子，如果你没有别的事，你先出去待会儿。”

刘玉婉还想说什么，但已被两位嫂子推出门外，并把门闩上。门外的玉婉预感到事情不妙，一个劲地用手拍打门鼻。她听到屋里传出一个声音“躲得远远的，别搅了你哥的好事”。接着，她就听到赵芝兰惊恐的叫喊声。刘玉婉做梦也没想到，她几个嫂子竟然要帮助哥哥“砸明火”了！

“砸明火”是这里的一个陋习，说白了也就是公开强j。虽然那时已经民国二十多年了，但一些陈规陋习、封建的东西还有市场。以现代人看来，“砸明火”极为野蛮暴力，龌龊下流，但那时很多人却不以为然。民国法律虽明令禁止，但还时有发生。

几个嫂子塞住赵芝兰的嘴，将她抬上床，并扒下她几层裤子，按腿的按腿，按胳膊的按胳膊，怂恿着玉柱上身。当着几个嫂子的面，玉柱紧张得直往后抽抽。几位嫂子把脸别到一边去。三堂嫂怂恿道：“就当我们几个不存在。还等啥？快上！”正当玉柱心有压力往后抽抽，几个嫂子埋怨声不断之际，洞房的门“咣当”一声被撞开了，随即闯进一位身着戎装的壮汉，那壮汉高声喝斥，声如洪钟：“都给我住手！”屋内人定睛一看来者，个个大惊失色。

这壮汉名叫刘玉强，是刘玉婉同父同母的哥哥，亦为二太太所生。他长得身材魁伟，国字脸，浓眉大眼，气宇轩昂，英气逼人。此时，他剑眉倒立，余怒未消：“现在都民国了，想不到你们竟合伙用这下三滥手段欺凌一个弱女子，我真想把你们一个个逮起来送进局子里去。还不快滚！”

几个嫂子吓得浑身哆嗦，趔趄着逃出门外。

赵小姐盖着被子伤心地嘤嘤哭了起来。

玉柱开始吓了一跳，一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，便稳下神来，转开话题：“玉强，你啥时回来的？也不给哥打个招呼，我好到车站去接你。”

刘玉强并不领情，依然揪着不放：“二哥，你今天这事做得太过分了，咱爹知道了看怎么收拾你。”

玉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：“随便！我的事用不着你管！”

玉强警告道：“再强迫人家赵小姐，我就对你不客气！”说罢，他气呼呼地甩门走了。

玉柱沮丧到极点，气急败坏地吼道：“都给我滚！”他一指床上瑟瑟发抖的赵小姐：“你也给我滚！滚得越远越好！”

赵小姐急忙穿衣下床，正好刘玉婉进入屋内，安慰道：“二嫂，今晚就到我那歇着吧。”

玉柱脸如猪肝，指着刘玉婉道：“都是你干的好事！”

的确，四女一男“砸明火”让刘玉强逮了个正着，正是玉婉挑的事。她从洞房被撵出后，又急又恼，打算找爹爹阻止这场荒唐的闹剧。没承想刚到堂屋门口，就发现三个人从垂花门推门而进，她一看中间那位正是离家多年、音信全无的三哥，她又惊又喜，立马给哥哥来个大拥抱。当玉强说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两个好兄弟”时，刘玉婉这才意识到不只是哥哥一个人，不好意思地撒开了手。

玉强指着大块头的那位道：“他叫王抱犊，外号老野牛，会武把式，力大赛霸王。”接着，他又指了指瘦小的那位道：“周小毛，外号诸葛毛，鬼点子特多，他俩都是我的生死兄弟。”

玉婉咂舌道：“哥，混得不赖呀，都穿军装了！”

正当他们说话之际，从西侧房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，刘玉强问是咋回事。刘玉婉好像恍然大悟，又好像抓住一根稻草，悄悄把玉强拉到一旁，把二哥强娶，正准备“砸明火”的事一股脑全说了。刘玉强一听火冒三丈，说声“简直就是胡闹”，便冲进了洞房，于是才有了上述阻止荒唐闹剧这出戏。